前诺基亚员工回应微软裁员：抗议丢的是尊严

微软收购诺基亚手机业务之后的大裁员吸引了全球的关注，而近日被裁员工的抗议行动又进一步把这一话题推上了热榜。

裁员计划公布之后，前诺基亚在华员工纷纷表示不满，北京亦庄研发中心员工甚至集体抗议微软暴力裁员行为。今天早些时候微软针对被裁员工的补偿方案出炉。微软承诺在收购诺基亚交易结束（2014年4月25日）之后12个月内，公司将遵循诺基亚2013年的补偿标准（即N+2），且整个裁员计划预计在2014年底前完成。

对于微软的裁员行为以及原诺基亚员工的集体抗议行动，前诺基亚中国智能手机部应用软件总监@TheRenaissanceMan在微博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。@TheRenaissanceMan在长文中发表了与大多数被裁员工不一样的看法。

作为被裁员工之一，对于裁员行动合理与否他并没有明确阐述自己的看法，不过对于目前员工的抗议活动他表示并不赞同，直言“工作丢了还可以找，尊严和骄傲丢了，就不那么容易找回来了。”虽然微软裁员大刀阔斧，但是裁员行动并非完全由单方面引起，原诺基亚员工在此之前长期的不作为、安于现状同样是裁员的重要因素。

以下为@TheRenaissanceMan微博原文：

诺基亚裁员那点儿事

2014年8月5日15:48

上周四，大家期待已久的前诺基亚裁员赔偿方案终于公布了。简单说来就是所谓的N+2：员工本人的服务年限（N），乘以此员工本人的月平均工资或公司员工的月平均工资（拣高的算），再额外加两个月的工资。

方案既出，马蜂窝也捅开了。周四的QQ群里，各路英雄义愤填膺，要和管理方决一高下。昔日静悄悄的一层大厅，周五上午成了人声鼎沸的大卖场，十点半的沟通会挤得水泄不通。我自己挤不进去也看不见，后来听说微软前来招聘的人被轰下了台。再后来一部分人出了园区，还发了个声明，大意是对微软的沟通方式不满，没有承续诺基亚的人情做法，深表愤怒云云。

这个方案合理公平与否，各位自有高见。但这种沟通和表达方式，本人却是已经久违多年了。这是要出口恶气，还是要羞辱管理方，还是要更多的赔偿？我不太明白。我猜想大多数埋头工作的员工也不明白。那几个微软其他部门前来招聘的可怜家伙们更是一头雾水。

先吐个槽。本人是这回遭裁的一员，手下团队也未能幸免。虽说算是管理人员，说裁就裁了，没啥额外补贴，下家也还没搞定。写这段文字，完全是自己有感而发，也没人赏个五毛一块的。眼见东家一年又一年的入不敷出，一次又一次的决策错误，一层又一层的人浮于事，自己和团队过去几年的辛勤汗水和不眠之夜，现在看来不过是把铁坦尼克号上的椅子摆得更整齐，自己最后也进冰海泡了一遭，我会平心静气么？当然不会。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生意，咱食君之禄，忠君之事，自己心甘情愿来干的，薪饷又一文不差，该气得七窍生烟的是股东，咱犯得着吗？就算是老东家厚道，多年来以礼相待，但咱也不能忒不经哄，真以为自己是这儿的主人了，对吧？

要说羞辱管理方，我看效果还真不咋地。要说吧，管理方这事做得的确猪头。提出个补偿条款，不直接邮件宣布，非要藏藏掖掖弄个什么链接；不把大家关心的补偿大事搞定，就搞什么空缺职位介绍，往好了说是不动脑子，往坏了说是要蒙混过关，忒没诚意。但毕竟人家主动提出了远高于法定标准的赔偿，还至少形式上同意协商。本人自以为还算是明白事理，可我怎么看怎么不明白到底是谁丢了脸。我一直以为同窗共事的同僚，都是受过大学、研究生教育的文化人儿，月入万余数万的中产精英，温文尔雅的社会楷模。微博上时不时要骂骂谁素质低，微信上每天也得转那么几条心灵鸡汤。怎么自己碰上点儿麻烦就起哄，吵闹，一副市井小人的做派呢?

所以咱就别扯远了，归根结底还是个钱字。其实那也没啥错，谁跟钱有仇？咱中国人有句话，叫君子爱财，取之有道。这“道”字说的是方法。既然想多要钱，那就组织起来，选几个代表，说清自己的要求，陈述自己的理由，即使那理由不太（或者太不）站得住脚，能谈就谈，不能谈还有仲裁和法院。以起哄、喊口号代替对话，这算是哪门子道呢？这“道”字说的也是道义。力争属于自己的，是道义，力争不属于自己的，说得不好听点叫贪婪。属于自己的那部分，劳动法写得很清楚。在此之外，完全是人家管理方的自由决定。N+2够不够？那N+4怎样？还不够？那咱N+6？N+100？？你要求延长所谓的“缓冲期”去找下家，可劳动法里没这个词。在管理方看来，它白给你N+2个月不干活光拿钱，这不就是缓冲期吗？说白了，你工作十年，它给你一年的工资不干活光找工作，你要是还找不到，好意思怪管理方吗？

有个很奇特的汉字，叫做“闹”。它在英文里好像没有个准确贴切的翻译，有时该译成Civil Disobidience,就是在规则不公的情况下“闹”出个公平的结果或公平的法律。国外有个姓金的牧师就是这样“闹”的，中国也有几个类似的，但因为没人跟风，没“闹”起来，这哥几个就只好坐大牢了；有时该译成Refusal to Settle,就是在规则大体公平的前提下某方一定要“闹”出个自以为公平的结果，但最后常常是两败俱伤，像离婚要把桌子锯两半那种；但今天的事情，我看更像是Stirring up the Shit,就是没有最好，只有更好，明知没啥站得住的理由，也要“闹”出个对自己更有利的结果。可悲的是，在党权至上、维稳第一的畸形社会里，有些法律失去了公正，有些法律失去了权威。结果是上上下下没人拿法律当回事儿。达不到自己的目标？那就闹呗！把小事儿闹成大事儿，大事儿闹出大门，闹上电视，看你怵不怵，看你服不服！“闹”，不但成为解决冲突的终极手段，而且已经深入人心，成为解决冲突的首选方法。

人人都想有高收益低风险的工作，其实人人也都明白收益和风险是直接相关的。要舒适稳定低风险，政府机关首当其冲，国营企业无疑也是铁饭碗，要最高收益，那顶头的多半是抢劫和贪腐了，不过风险也随着二奶数量和从业时间成倍增加。有些高端IT民企收入也还好，但要想按时上下班大约就没指望了。我们既没有能帮进政府国企的爹，也没有抢劫的胆，不愿常年加班，又没有贪腐的先进素质和能力，选择进外企是因为总体工作条件收入都不错。但谁不知道，在飞速发展的技术领域，并购裁员是家常便饭？怕裁员？那就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技能，全身心做好每件工作，给圈子里的人留下好口碑。此处不留爷，自有留爷处。自己虽然无法掌控Job Stablity，却掌控了真正的Job Security。当然这不仅对爷们适用，对姑奶奶们也一样适用。

就算是想闹，咱也得闹出个水准，闹出点名堂来。首先，公司里直选工会时没人理会，任凭高级别员工和混事儿的行使工会管理权，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不要求换届改选，却直接把工会踢到一边。这算是哪门子策略？也许组织个真能办事的工会不那么容易，也许“上级工会”会一边三心二意地支持外企员工自选工会，一边又不容它做大，但那是另一个话题。不管怎么说，没有政府和管理方认可的工会，谁出头代表大家？谁保证代表不受管理方报复？谁保护未来员工的利益？其次，方案刚出来，你一言不合就走出大门，“争取社会影响”。但你知不知道被裁员工多数人的工资高出社会平均工资一大截，你想要谁同情你呢？是降低工资逼人离职的某些民企的员工？还是真正该被关注，没有任何保障的低收入人群？不错你是引来了媒体，但媒体的主要职责是给大家造点茶余饭后的谈资，你以为他们真想帮你？要想闹，工商总局讨论批准微软收购案时，怎么没人要求保障员工工作？08年重修劳动法，怎么没人要求把N+6写进法律？这是近的。远了说，经济开放后独资企业入华、信息时代后全球经济为跨国资本所控，才是今天并购、失业等问题的总源头。怎么从来没人说个不字，也从来没人“闹”呢？

当然本人绝对是支持经济开放，也不反对跨国公司。但你要真想闹，那你的目标就不是面前那几个来介绍新机会的可怜家伙，也不是微软，而是整个开放的市场经济和现有的经济秩序。你又要享受它带来的小汽车、时髦衣服、国外旅游、自由跳槽的权利，又不愿接受它同时带来的失业的困扰、到处投简历的麻烦，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呢？我在美国看到的裁员，常常只有两周的额外薪资，失业时间长了，前市场总监也不得不卖房、去麦当劳翻汉堡。当然正因为明白这种风险，工薪阶层也更懂得风险管理，积攒应急资金，减少债务，不断提高职业技能。中国的工薪层，尤其在外资企业的，是不是也该清除一下潜意识里的”铁饭碗“？

至于我自己，我相信做人有做人的尊严，做职业人有做职业人的骄傲。既然东家用不到我了，那就礼貌分手，问心无愧地走出大门。签下一份合同前，我也会Drive a Hard Bargain，因为我明白不管东家说得多动听，最终他真正不得不承诺的，只有那一纸合同和国家法律。工作丢了可以找回来，丢掉了尊严和骄傲，可就不那么容易找回来了。